1991年生,在印度工作生活,期許自己凡事要追本溯源、務求真實的台灣人。
2020年3月24日晚間印度總理納蘭德拉‧穆迪(Narendra Modi)再度施展他的「四小時絕招」(戲稱穆迪習慣在四小時前宣布重大政策,如2016年的廢鈔改革)在一則長篇大論的電視演講中趁亂宣布隔天全印度立刻進入為期的21天的全境封鎖,而殊不知此一鎖就是至今未開 —— 在3月25日之後,人們已經逐漸習慣每兩、三週總理穆迪與內政部長阿密特‧沙哈(Amit Shah)在電視上一邊宣稱印度如何防疫得當、如何是世界抗疫模範,一邊在4月13日、5月2日、5月16日再再以一紙紙政令下令封城延長。
在疫情爆發並佔據所有人心頭之前,人們一般預期印度的GDP成長率是「坐七望八」:好年份的GDP成長率有機會超過8%;等於或低於數字6開頭的GDP成長率就會被視為政府成績單上的紅字。然而,隨著疫情自今年二月以來益加嚴峻,各家分析師與經濟學家紛紛一邊耳裡聽著電視節目中首長們口沫橫飛、言之鑿鑿要民眾不必擔心,一邊手裡動筆下修今年印度經濟成長的預測指標。
在四月底時,國際信評組織穆迪(Moody’s)還預估2020財政年(2020年4月至2021年3月)印度GDP成長率可能為2.6%,國際貨幣組織預估為1.9%,世界銀行預估1.5~2.8%,野村(Nomura)預估0.4%;CRISIL(印度最大的信評與研究機構之一)最新(5月26日)發布的報告即一劍指出今年印度GDP很有可能轉正為負、較去年衰退5%,成為1947年印度獨立建國以來第四次且有可能是最嚴重的經濟衰退。
前三次經濟蕭條分別發生於1958、1966和1980年,發生的原因則與這一次截然不同。之前經濟衰退皆為當年雨季不如預期,農業生產大受影響進而拖累整體經濟表現,今年的農業生產反而是阻止印度經濟進一步下跌的重要因素:在預計今年雨季降雨量正常的情況下,農業生產將成長2.5%,稍稍緩解非農業生產下跌6.3% 的負面影響。
即使印度政府自封城3.0開始就開始逐漸放寬禁令,有條件開放特定經濟活動,但是主要的經濟重心仍大多屬於政府劃定感染嚴重而加強管制的紅區(Red Zone):在占了印度GDP比重超過一半的八個州中,被劃分為紅區的區域占州GDP 42%、劃分為管制稍解的橘區(Orange Zone)的占46%,幾近全面開放的綠區(Green Zone)只貢獻了12% 的GDP。
中央政府連月來宣布了兩次經濟紓困方案也被批評為太過於著重中短期目標,對於整體經濟沒有什麼長期且實質的效果;身為能源進口大國的印度即使受益於國際油價疲軟,加上前述的政府的紓困方案,CRISIL仍預估印度GDP第一季(4月至6月)將相比去年同期衰退25%。
封城4.0即將於5月31日結束,原本接續在6月1日開始的封城5.0改稱為解封1.0(Unlock 1),象徵著政府要一步步(目前暫稱為解封1.0至解封3.0)開放民生、交通、文化、旅遊以及各種實體經濟活動。先撇開疫情是否會因為封城結束快速上升進而影響經濟活動,目前看來印度GDP已經永遠佚失了10%:以2008年金融海嘯為例,印度在三個年度內即透過擴大財政支出、貨幣寬鬆政策以及碰上全球普遍景氣回溫災後反彈,彌平差距,整體GDP回復到2008年之前的經濟成長走勢;這一次即使政府使出渾身解數讓明年GDP成長率回到7~8%的水準,也很難追趕上疫情爆發以前的成長趨勢 —— 要在2024-25年前回到原本的成長軌跡的話需要連續三年GDP成長11%,而這個成長速度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2020年初一場源自中國的疫情橫空出世,擊破了自2014年印度政黨輪替以來的半是改革、半是神話的穆迪經濟學的形象,並徹底打亂了自1991年改革開放以來印度大國崛起的一盤好棋。
最近的拉達克(Ladakh)和大吉嶺(Darjeeling)印度與中國邊境上雙方軍人的拳腳相向和幾顆掛彩淌血的鼻子表面上看起來只不過是經年累月的邊境爭議所引起的,但實際上是因為這場疫情所帶來兩個國家之間政治、軍事與商業上重新為彼此定位而碰撞出的其中一場火花。
隨著疫情邁入第五個月,眾人正要開始逐漸習慣著與病毒共存,世界上最大的兩個國家在後疫情時代的角力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