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新珍味,重返那個意志卓絕的時代——關於「起造國・家」史明文物館籌備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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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間是記憶的源起之處,是追尋、傳承與銜接的橋樑。物理性的存在與抽象信念的交織,讓我們得以相信其實無法重現的時間與空間、我們謂之為歷史的片段,能夠幫助我們在未來未知的道路上,即使躊躇,仍然可以勇敢地繼續向前走。

對於我們、或者台灣人來說,位於日本東京池袋的新珍味餐館,可能就是一個這樣的存在吧!

2015年時張之豪(現任基隆市議員)傳來史明(1918-2019)歐里桑想要處分新珍味餐館的消息,我們很快地就在臉書上發起活動「#留下新珍味」,鼓勵大家放上自己與新珍味的合照與留言,希望歐里桑理解:這間他曾經親自掌勺超過40年的餐館,對於新一代與未來的台灣人來說,還有不能放棄的意義與價值,是他必須留下來給我們的地方。

距離東京池袋車站西口不遠的新珍味,是一間位於邊間、有著略顯古樸的紅色外牆、每層約略9坪大而已的5層樓建築。雖然內部1至3樓曾經於2009年整修,但4樓史明歐里桑的房間、他撰寫《台灣人四百年史》的空間,至今仍然保持著過去的原狀。

雖然房間還保持著原狀,但是終究難掩歲月消逝的斑駁,有一處天花板略略塌陷,理由是白蟻或者是漏水的關係,目前還不能確定。屋內重要的物件之前已經先搬回台灣保存,不過我們想:只要能夠妥善地整理、復原,應該還是可以讓每一位造訪的人們重新返回那個意志卓絕的時代吧!

1952年史明歐里桑乘香蕉貨船偷渡至日本,在經歷逮捕與釋放的折騰以後,重新與日籍女友平賀協子會合,開始了「擺攤子」、「炒大麵」的生涯。對於出身於士林望族施家、畢業於早稻田大學的歐里桑來說,「擺攤子」可能是他生命中的意外插曲。但是當他回憶起日本敗戰東京的蕭條景象、描述自己從生炭火、煎餃子、炒豬肝開始一步一步起造「新珍味」的時候。

我永遠都記得歐里桑的口氣與神情,是那麼地歡喜、雀躍。

我總覺得:新珍味就像他唯一且感覺驕傲的孩子。

我們都知道:史明歐里桑是革命者,更是提醒台灣人身世的學者、理論家,但是也不能忘記,掌勺幾十年的他還有一個正式的職業——廚師,而歐里桑的大滷麵與炒豬肝、餃子,更是許多人親口認証的美味。

「很好吃喔,歐吉桑煮的中華大滷麵真好吃,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我晚上都在他那邊吃,他說不用付錢,每晚我都會回去吃。可能前兩天他在忙別的事,都是他的小師父煮的,我已經覺得很好吃了。第三天他自己煮,咦,吃起來不一樣,真的很好吃。中華大滷麵會有蔬菜和湯,麵要煮的剛剛好有Q度,那個高麗菜前兩天是爛爛的,後來歐吉桑煮得很脆、很新鮮,吃起來會這樣「ㄆㄧㄚ」有彈性的感覺、很甜。前面兩天吃的味道,蔬菜和麵各自獨立,但歐吉桑的味道都是結合在一起的,形成另一個味道。」

獨台會案當事人廖偉程,事隔多年後仍然對歐里桑親手煮的大滷麵印象深刻,而那時候邀請我一起發起「#留下新珍味」的張之豪,去年也用〈革命也要請客吃飯:史明料理〉這篇文章紀錄了歐里桑的「手路菜」,尤其是那每一口都吃得到肉末的咖哩。他寫著:

「如果說,咖哩飯,肉就是最重要的資產,那史明的咖哩飯就是實踐了重新分配,每一口都吃得到肉,沒有一口被放棄。」

就像史明歐里桑一樣,他每一秒鐘都沒有放棄,他每一個人都沒有放棄,他就這樣在新珍味煮了大半輩子的麵,做一輩子的台灣獨立運動。

所以如果說新珍味是史明歐里桑的孩子,那麼也許我們也可以說,新珍味是所有台灣獨立運動者永遠的家。過去有多少人都曾經造訪、走踏這間每層只有十坪不到的小店,王育德、黃昭堂、郭雨新、鄭評、徐美、盧修一、艾琳達、陳菊、鄭南榕等,還有許許多多來自基層的蕃薯仔,他們都曾經來到新珍味,在榻榻米通鋪、黑板、大字報之間,再搭配一碗完美結合蔬菜、高湯與麵體的熱騰騰的大滷麵,打開自己原來是誰的視野。

2015年「#留下新珍味」活動引起網友不小的迴響,歐里桑也打消念頭,最終是留下了至今仍在經營,卻已需要修繕的、革命者的家。事實上,打從一開始我們就知道,留下新珍味,後續就是我們需要承擔的事情了。但是我們不想放棄,更不是只為了記住史明歐里桑一個人而已,就像楊翠老師在拍攝「起造國・家」史明文物館籌備計畫宣傳片時所說的——史明及其時代——是為了史明歐里桑與在那個時代中每一位曾經為這塊土地努力打拼的台灣人,是為了想要留下新珍味,重返那個意志卓絕,至今仍然讓人想望憧憬的、每一位台灣人都應該記住的時代!

關鍵字: 史明台灣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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