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任影音記者、文字記者,現暫居日本,立志以浪漫不失務實,隨意不失細緻的方式,進行生活觀察。
他在隔壁的教室中,看著、聽著過去的高中同學如何講述他,作為驚喜,他必須在途中推開門進去,但只見他開了又關,最大限度只能掰開一塊門縫,終於,他鼓起勇氣,像一臉驚愕的老同學們說了一句,「各位好,我是齋藤,初次見面......」
這位齋藤的全名叫齋藤司,是日本漫才(一種喜劇的說話表演方式,通常由兩個人組成,一個負責裝傻、一個負責吐槽)組合「Trendy Angel」的成員,Trendy Angel最醒目的特徵,就在於齋藤司與夥伴敬志明明都還挺年輕的,卻都是禿頭。
兩人在2004年開始合作演出,表演內容的笑點大多都在頭頂上做學問,直率地自嘲,超級自虐,卻也因為都和觀眾用直球對決,大受歡迎。在搞笑界,他們不只有人氣也獲得實力肯定,曾經在2015年獲得漫才界最大型賽事「M-1大賽」的冠軍。
在Trendy Angel,齋藤負責擔任裝傻的角色,他總是一臉正氣地直言「禿頭」的事實,把所有的話頭都繞回薄毛的議題,或是撩起西裝、不可一世地自報身家「我可是齊藤先生噢!」這股閃閃發亮的自信,讓人每每都發笑,也大受歡迎。畢竟對日本人來說,謙虛待人、什麼場合說什麼話,以及掩蓋住任何世人所認為的「缺點」,是最基本的社交禮儀,全都一概打翻、甚至對薄毛特徵超自滿,還大書特書的Trendy Angel,實在是太紓壓又太療癒的存在。
今年年初的一則廣告中,飾演記者的帥哥演員綾野剛,為了要更了解學生生活,和一群高中女生一起玩節奏遊戲,遊戲裡要邊打節拍邊模仿,「齋藤先生」竟然也一起被玩進遊戲中,結果在日本引起一番玩「齋藤先生模仿遊戲」的熱潮,彷彿只要跟齋藤先生扯上關係,就有「票房」保證。
在螢光幕前總是坦然面對自己禿頭事實、自信十足昂首闊步的齋藤,其實心中一直有個難解的結,追溯到高中時代,當時的他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個性害羞認生,從入學典禮開始,齋藤就無法主動跟人說話,只能被動地等著人搭話,但這一等就是三年,他幾乎每天都過著只面對著桌子的校園生活,最討厭的字眼是「兩人一組」,他只能默默地等待班上那些安靜的、「剩下的」同學和他一組,一旦那些人也找到組員時,他的心情真的只有絕望可以形容。無法搭話卻又不想落單,他有時甚至會偷偷跟在同學身後,保持微妙的距離,讓別人從旁看時,會有種他們是一個團體的「錯覺」。
齋藤在綜藝節目中鉅細彌遺地訴說當年的心境,至今他仍無法釋懷的是,為什麼同學當年不跟他說話?他被討厭了嗎?還有同學們又是怎麼看待現在的自己呢?透過節目的安排,找到了五位齋藤高中時的同班同學,並且請他們接受訪問,這五位同學並不知道齋藤在另一個教室中,而且聽得到他們說的所有話。
同學們坦承,對當年的齋藤真的沒什麼印象,因為他永遠低頭趴著,完全沒有搭話的契機,但並非是討厭或想要排擠他。而看著現在在電視上努力活躍的齋藤,同學們都紛紛給予正面評價,認為他很厲害、很努力,很為他開心。
聽著這些話語的齋藤,與平常在電視上的形象完全成反比,不安、缺乏自信、期待又怕受傷害,直到他終於推開門,鼓起勇氣向老同學們說,「各位好,我是齋藤,初次見面」,雖然被吐槽說居然完全忘記可順勢說出自己的招牌台詞「我可是齋藤先生喔」,雖然這些高中同學說的可能只是場面話(畢竟電視嘛,真實成分佔多少又有誰知道呢),但這句「初次見面」,包裹著長年以來的膽怯、冀望與期待,而這回,才是真正面對面的「初次見面」。最後他和同學們搭起肩拍了合照,他帶著感動地說,這是第一次(和朋友有身體接觸)呢!
在日本的角落,有多少人跟齋藤一樣,有這樣酸澀孤單的學生時代呢?寂寞的午餐時間、沒人可以一組的分組作業、總要等到老師來分配的體育練習,即使齋藤的同學們坦然地說根本沒想過要忽略或排擠,無關「霸凌」,但這番疼痛與壓力,卻真實地存在著,而且延續到十多年後。齋藤透過節目,和過去充滿後悔與不解的自己,做了了結,在這之中又會鼓勵多少人鼓起一絲開口的勇氣、試圖搭話,或者是獲得解套、不再去責怪自己呢?
看著看著,我突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麼日本總是會出現很多在台灣幾乎不可能會紅的演藝人員,也許他們的外表並非典型帥哥美女、也許他們跟王道的可愛定義完全沾不上邊,但他們認真地去面對自己的不安,化劣勢為優勢,傳遞出正面能量,畢竟一個好的故事,總是能令人暖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