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圖書館學學系畢業,曾擔任記者多年,因為嫁給南投人,從2009年開始深耕台灣的內地,長時間拜訪南投各鄉。一步一腳印,我看見了偏鄉的處境,農村的問題,也認識了許許多多值得尊敬的人—他們在這裡,保持信念,因為對土地的愛,堅持維持著一支燭火點亮道路。
前幾天,在「想想論壇」上看到這篇文章〈國民黨應該找的不是蔡英文而是蕭美琴〉。文章裡面提到,國民黨政治明星「挑戰艱困選區」往往無疾而終;但是民進黨這些年來,許多人志願到基隆、花蓮、南投這些深藍艱困選區深耕,七、八年的辛勞經營,在2016年選舉中都看到了成果,尤其是蕭美琴,在「花蓮王」傅崐萁強力動員下,立委選舉仍然勝出,非常不容易。作者説,國民黨內真正缺乏的不是領袖,而是願意為國民黨犧牲奉獻深耕的同志。
那麼,「為什麼國民黨內沒有蕭美琴呢?」
現在,我要來講一個小小的,「內山到後山」的往事。
距離現在整整五年以前, 我聽說蕭美琴在花蓮買了房子,於是在2011年的1月14日,我到花蓮拜訪她的新家。
我坐飛機,她背著貓不能搭飛機所以坐火車(就是把貓放進後背包裡,讓牠探出袋口來四處張望)。我到花蓮站後,她的義工開車來載我,我問他美琴呢?他說,她去拜訪選民了,晚一點在她開的咖啡店碰面。
民進黨2008年大敗之後,許多青壯政治明星離開台北,到艱困選區打拼;2010年,蕭美琴參加花蓮立委補選,以45%得票率輸給國民黨的王廷升,但是這突破性的得票率仍然激勵人心,於是蕭美琴宣布將深耕花蓮,擔任不分區立委的她,開始了台北花蓮兩邊跑的生活,平時在立法院開會,一放假就背著貓往後山跑。
我自己在南投多年,深深瞭解「艱困選區」四個字的意義,那是沒有基層組織,連支持者也不看好你的地方,選民冷漠的地方。經營艱困選區就像是寒天在冷水裡游泳,燃燒體力來加熱水溫,當體力不濟時就是拼意志力。我們的對手好整以暇地在溫暖的路上行走,我們在冰冷的河流裡拼命地往前划,沒有人知道寒流何時會離開,但是我們在冷水裡一刻不停繼續前進。
內山後山是同一座山的兩面,民進黨2008年的得票同樣悽慘,都在三、四成徘徊。美琴的咖啡廳除了賣餐賣咖啡外,也是當地文青和地方社團聚會的地方,我們抵達咖啡廳半小時後,她才匆匆忙忙地跑來,一個早上她已經上山跑一圈了。
我還記得她來的時候已經臉色發白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太疲累,她吃飯的時候也是結結巴巴,看來是食而不知其味。民進黨的艱困選區都是交通不便的地方,許多都會選區從頭走到尾只要15分鐘,可是花蓮縣是全台灣第一大縣(南投是第二大縣),從花蓮市出門跑個公祭可能就要半天。但是,越是偏鄉越是需要看見候選人,因為選民依靠自己的親眼所見和鄰里評論來判斷你。所以,美琴只能更加努力地跑攤。
她告訴我她因為太忙還沒時間買家具,目前新家裡只有一張床,所以我們在參觀她的家前要先去買家具(當然可以想像一下家具擺進去的樣子)。於是我們匆匆忙忙地趕去一家熟識的家具行,她在一個小時內把家具通通選完,然後我們才匆匆忙忙地回到她的新家。
她的家在一所面海的社區大廈裡,小小的新房子裡,最引人注意的是面海的一排窗戶──全部做成廚房,美琴羞澀地笑說:「因為我想,如果可以一邊看海一邊煮飯,一定很棒!」
她的貓緊張地從袋子裡探出頭來看著我──貓咪也想陪著女主人一起煮飯一起看海吧──不過美琴連買家具都沒有時間了。她抱著貓咪站在流理台前凝望著遠方,臉上沒有一絲笑容;遠遠的一條海平線,一隻瘦瘦的海鳥翻個身,張開翅膀切過雲海頂著強風向大海飛去。
那天晚上美琴安排我住在她家附近的民宿,對面就是她的房子。寧靜的夜裡,只有遠遠的海潮;2011年,那是還看不到黎明,午夜之前的時刻,大家正要開始為2012年的總統立委大選作準備…
第二天美琴又是滿滿的一天行程,又要上山,又要下海。但是她的助理告訴我,她雖然很忙,還是要請我吃飯,要我去找她在花蓮市開泡沫紅茶店的朋友。那家紅茶店開在花蓮市的鬧區,老闆把飯端來給我吃時,也坐下來聊了幾句。我問他對花蓮選舉的看法?對民進黨的看法?
他很為難地瞪著我看,我知道,他對蕭美琴在花蓮的選舉不看好,他也認為民進黨沒有希望了。雖然他是支持蕭美琴支持民進黨的。
我走出來,冷風吹著我鼻子酸酸地,可是一股熱氣充滿身體,連手指間都熱起來。
我想,這就是國民黨所缺乏的!
當你知道你的同袍會用生命守住對面山頭,你也會用生命守住自己的碉堡。當你遠遠地看著山頭,你知道有你的朋友在那裡,這就是對你一切努力最大的鼓舞。雖然,勝利離你可能還遙不可及。
國民黨真正缺乏的,是民進黨所擁有的「黨產」。國民黨的黨產是房地產、金錢,但是民進黨擁有的黨產是支持者對這個黨的真愛──知道它是台灣第一個民主政黨,珍惜它的價值,當它危難時願犧牲自己挽救它,而且每個民進黨員都有深深的信心,知道也有別的同志會做出一樣的犧牲,於是你就有力量繼續打拼。
五年了!美琴終於在花蓮選上,那個背著貓坐火車的女生,在我心中,這就是民進黨黨產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