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維經常處於之間的非固著狀態,偶爾寫點隨意的詩。在國立宜蘭大學博雅教育中心擔任兼任助理教授。
美國最高法院繼許多歐美洲國家之後,賦予同性愛在法律前擁有跟異性愛一樣的尊嚴平等,讓同性伴侶不再受「孤獨終生的懲罰」。此判決呼應《美國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美國廣播》(ABC)與《蓋洛普民調》等媒體民調中過半美國人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主張。
同志在臺灣被接受的程度愈來愈高,也早已是許多人的閨密摯友,臺灣的同志環境與亞洲許多國家相較之下,看似友善許多。然而,光說我不歧視你,而不歸還法律上的權利與義務,其實就是歧視,而此歧視更已造成許多悲劇。
許多台灣人逐漸意識到這個問題,開始反對這種圍堵的作法,進而贊同同志婚姻。2012~2013年的民調顯示,超過半數臺灣人支持關於同性婚姻,其中聯合有55%、TVBS49%、中研院52.5%、旺旺中時56.2%、台灣伴侶權益推動聯盟52.75%,台灣民主基金會及世新大學在2014年的民調,也分別顯示有54%的臺灣人支持同性婚姻。民調同時顯示,過去十多年來,愈來愈多的民眾支持同性婚姻;而且年紀愈輕,支持度愈高。
反觀我國公部門,則遠遠跟不上民眾腳步,儘管高雄市政府礙於民法限制,在今年率先提供沒有法律效益的同性伴侶戶政登記,臺北市隨後跟進釋出善意,然而,中央行政、立法與司法單位對同志婚姻平等權的建樹卻乏善可陳,甚至多所抵制,遑論將平等範疇擴及更多族群的多元成家。
對多數人來說,同性愛與婚姻或許只是一個新聞、意識形態,甚至是消遣的話題,對於同志,卻是真真切切的思想、情感、身體與生活。同志不能結婚,就像美國婦女在1920年代無法投票、美國黑人在1960年代中期以前禁止和白人同校、沒有投票權,並在餐廳等公共場受到歧視一樣的痛苦與荒謬。同志其實和女性、黑人及男性一樣平常,會成功,也會失敗;可能為善,也可能作惡。同志們要的不是另眼相待的觀看與憐憫,要的只是一樣的權利與義務。
「我很希望很多人陪我,就是可不可以不要每一次提到這個題目時,他們只能亮出我一個人是活著的人。」蔡康永日前哽咽表達他身為極少數公開出櫃公眾人物的孤單時,點出當前在台灣,要『活著』自在出櫃的處境。他作為臺灣極少數勇於坦承性取向的藝人,漸漸地成為演藝圈欲出櫃者的諮詢對象。「可是我站在理性的立場,我還是會攔住他們說,如果你是我弟弟,我會跟你說不要這樣做。或者我們再等半年,再等一年,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商量這件事情。」諷刺而無奈地,蔡康永在「理性」狀態下,還是要攔勸那些忽然有強烈衝動想做自己的同業,要「冷靜」而後動,說到傷心處,他甚至不能自己地哽咽說:「我們並不是妖怪」。
「妖怪」在人類文化中,由於不一樣,因而成為恐懼與排斥的對象;被視為「妖怪」,而遭誤解、歧視,甚至霸凌,經常是同志的「原罪」。
人類的文明史或許是一條河,但這條河經常斷裂甚至氾濫,更不會自動前進,不斷對抗的論述實踐形塑我們過去與現在的面貌,甚至影響未來。我們今日能擁抱許多自由與平等,依靠的一直是對許多被視為「真理」知識體制的質疑、衝撞與再詮釋。而推動這些文明進展的,經常是「妖怪」及其代表的多元可能性。
現代歐美基督文化圈裡,從吳爾芙(Woolf)倡議女性要有《自己的房間》、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拒絕做《第二性》的女人以來,一波接一波的女性主義運動使得女性意識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並為女性取得相對的平等地位。當代女性主義早已超越生理女性族群的小愛,轉跨為與父權抗爭及協商的思想、態度與實踐。歐美同志原罪的「救贖」可能,依靠的正是像基督一樣的愛與勇氣。
許多基督文化圈的歐美公眾人物在探問「我們是誰」時,紛紛選擇出櫃,他們一如基督的愛與勇氣,為我們在邁向彼此尊重的路上披斬荊棘。諸如企業家蘋果執行長庫克(Cook)、演員《魔界》「灰袍巫師」∕《X戰警》「萬磁王」麥克倫(McKellen)、歌手瑞奇・馬丁(Ricky Martin)、政治人物盧森堡總理貝特爾(Bettel)、冰島前總理西于爾扎多蒂(Sigurdardottir)、巴黎前市長德拉諾埃(Delanoë)以及柏林前市長沃維雷特(Wowereit)等「妖怪」紛紛勇於面對自己,而他們的社會位置使得這些勇氣起了加乘作用。臺灣的蔡康永也是。
在我看來,這些「妖怪」是極其可愛的。
然而,當蔡康永證明給那些擔心的爸爸媽媽看「我們並不是(會吃人的)妖怪」,並有所進展時,一樣置身「妖怪」處境的某位女藝人,卻提醒社會大眾「反而是該擔心未來的議題」,至於哪些是該「擔心」的議題時,她指出:「如果有人愛上他們家的生化機器人、或複製人、或外星人,這才是新議題。」她說的這些愛真的是「未來」議題嗎?或者,自有人類以來,它們始終是議題,只是像同志議題般,被「不可見化」、「妖魔化」或「簡單化」罷了?
弱勢在被主流接受而成為主流之後,以「正常人」姿態,旁觀「新妖怪」的誕生,屢見不鮮。以美國平權史來說,在平民男性加入貴族男性的行列後;在女性加入男性行列後;在黑人加入白人行列後,原有的「舊妖怪」是否必然發揮同理心而協助「新妖怪」?當美國同性婚姻終於加入異性婚姻的行列後,「愛的弱勢」將如何位移?在上述女藝人深信性別與種族歧視終會過去、平權必然到來的意識中,我很好奇,她擔心的究竟是外星人和地球人的相愛處境與平等權利?或者,她其實擔心的是令她害怕的「新妖怪」的誕生呢?
當極端宗教團體以遊樂園爆炸悲劇詛咒無辜的受害者時,我卻看見和他們不一樣的,許多基督般的愛與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