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目前就讀於東部某大學研究生,平時的興趣是在自家與學校附近的聚落做田野調查,以希望看見他人、政府與新聞媒體所未看見的事實,以期望得到反思與提出新觀點的目的。
最近,由於台北市長柯文哲為了將捷運聯開宅用作社會住宅,使得位於捷運台北橋站共構住宅與美河市的原住戶紛紛跳出來抗議說:「市府的住宅政策是在壓低他們的房價」以及「他們欲企圖築起一面高牆,來阻隔這些新搬入的住戶」等抵制聲浪。事實上,高房價、買不起房子以及期待房價往上走的態度,長久以來,一直都存在於整個大台北地區的人口稠密區內,並形成兩股拉鋸對立的力量,只是,歷屆的雙北市政府執政者,都因擔心得罪選民或建商,而不敢真正有力的打房,以致雙北市鬧區的房價在這幾十年來,經由投資客和建商的炒作,變得極為不合理。
儘管如此,這樣的討論,卻都不曾終止過(如過去對議員應曉薇用水沖萬華的遊民,來保護當地中產階級「生命安全」與房價的贊同文,以及這幾天說出七年級年輕人遭受低薪壓迫和當無殼蝸牛的悲鳴等)。對此,筆者認為,不論是有房的居民,還是無能力買房者,儘管他們都極力表達自己的立場,且都頗有道理,但在這兩者的對立當中,似乎都忽略了我們將面對的共同未來-台北縉紳化(Gentrification),亦即,一個只容許中產或富人階級,以及高消費、高房租與高房價的城市(此詞取自美國社會學家-Sharon Zukin在描述紐約市變遷的用語)。而這樣的問題,就像一把雙面刃,最終都會傷害到有房與無房者。在此,筆者將以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美河市與其所在位置-新店區為例,來做一簡單的討論。
首先,最近因可能有新租客入住的美河市,曾聲稱要築一道高牆隔離社會住宅戶,然而,這些美河市住戶目前的處境正是如此。美河市所在的三民路,位於其周邊的多數非美河市住戶都相當討厭他們,並築了一道人工圍牆,將美河市大部分的出入口都圍起來,讓美河市的住戶出入相當不方便。這些居民,據筆者訪問幾位後得知,他們有的人是因為美河市做地基施工時,震壞了他們的房子,但日勝生對於他們的補償卻不盡滿意,以及由於美河市的建築模式全都緊密相連,而阻擋了他們曬到太陽的機會。對此,有的居民甚至時常因無法平復自己原有的生活空間與自然資源被掠奪之氣,時常對美河市大罵。當美河市的出入口被圍,想當然這些居民們在進出時是極度的不便,即他們必須要多走一倍的路,才能夠走入市區,就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在當地也可說是一群被三民路部分居民攻擊的「弱勢」,和市府與日勝生對決下的犧牲者。
這些人何其無辜?他們大多數的住戶過去都是在無正確資訊的情況下買了這裡的房子。因此,照例說,美河市的多數住戶,應該是最了解這種出入不便與經常淪為犧牲者的心情,然而,他們卻不能以同理心看待可能入住的社會住宅租客。當然,也許在每位反對者心中,除了媒體報導的原因外,另也有如三民路住戶一般不為人知之的故事,但倘若他們無法有所包容跟接受,兩方對立的惡性循環將還是會持續進行。另一讓人感到憂心的就是,高房價對城市的摧殘。
就以筆者所居住的新店區來說,這二十年來的房價一直不斷在攀升,且已超過千萬,致使搬家、空屋在此區域成了常態。約四十年前,當筆者的父母在買下新店的一間公寓時,是以60多萬購得,而當時新店的房價就已貴得嚇人,他們是咬牙才買下,並就此居住近半世紀。然隨著新店發展迅速,房價更是水漲船高,此情況便也帶動了租金上漲,而租金上漲,便也讓搬遷成了常態。與筆者同棟公寓內的幾戶租客,幾乎是常常在更換,而開在自家附近捷運站的商店或小吃店也因租金上漲,幾乎是常常更換,或是選擇搬到巷弄內。此外,每晚當筆者路過美河市或是附近的其他新建豪宅時,均發現不論是在六、七點,還是九、十點,其內部的亮燈戶都較為稀少,換言之,這些新建豪宅的空屋率極高。但儘管新店的空屋極多,但還是有多數人處於買不起的情況。在此,帶出了一個現象,即由於多數擁有房子的住戶都在殷殷期盼自己的房價能夠上漲,而也形成了對拉下房價者有所仇視、無形中形成了一股排擠低薪弱勢的力量,以及受到高地價覬覦的建商們一直在尋找新店可開發的農地,來將之變更成建地以建豪宅大賺一筆(如十四張事件)。這些以錢來衡量房子的價值,都讓一間 房子從家轉變成了商品。
最後,綜上所述,當房子不再是家,以及當高房價成了驅逐中低階級的兇手,這把利刃,終將成為刺傷有屋或無屋者的致命武器。生活在當今台灣以資本主義式的市場經濟之思維的發展模式下,萬事萬物都皆可被商品化,而房子當然也不例外,但房子與一般的物是具有不同的意義。一間房子,當人買下它,並每天靠它遮風避雨、整理它,以及於此產生了許多生活經驗時,它已變成是一個家,換言之,它不僅是一間保護自己生命安全的地方,且也是與自己極為親密的夥伴。
有許多被迫來大台北尋找就業機會的年輕人,往往因薪資低和高房價而導致生活困苦,他們無不盼望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一個可以放鬆、保護與灌輸自己想像的親密地方。倘若我們真的將自己的寓居當家、深愛它且願意長久居住(投資客除外),那絕對不會去在意價格的多寡與是否因市府的政策而下跌(筆者曾訪談新店某處不願賣出自家農地給建商蓋豪宅的居民,他們正是以這樣的態度在看待他們的家)。只是,在當今缺乏有效抑制房價政策的大台北地區,往往貶抑了家的意義,並淪為某些人炒作的商品。
此外,不論是富人、中產還是中下階級,都一定會有吃過平價夜市小吃的經驗,且有時這些食物常常都會讓人愛不釋手,正如常常被多數雙北市人稱為破敗、髒亂的萬華區以及代表台灣門面的信義區。儘管前者不如後者,但萬華區卻是能夠包容多階級族群、容許平價美食小吃等形塑多樣性生活的活力城市;反觀信義區,儘管它有乾淨整齊的空間街道,與成為台北驕傲的門面外觀,但卻是一個高消費、高房價以及排斥某些階級的單一城市。
筆者相信,不論是中產階級還是勞工階級,他們都一定不會希望自己每餐的花費都相當高昂,且也會深受平價美食的魅力所吸引,只是,如之前新聞報導過的,位於捷運松山站附近的特色老店與伊通街的飲料店因不敵房租上漲而關門,這透露的是,縉紳化正在毀滅我們的生活。倘若這樣的問題仍持續惡化下去,不論是有房者還是無房者,都終將會兩敗俱傷。倘若有房者還在意自己的房價並對此殷殷期盼,那總有一天,我們終究會被自己所創造的「夢想」所毀、驅離。
柯市長過去在演講「白色的力量」時,曾開玩笑地提到,「馬英九總統因為有綠卡,促使他不會有在台灣久留,而會有離開的打算,因此當他在處理核四問題時,並不會去思考我們到底該留給後代子孫甚麼?」這句話,或許可以做為這篇文章的總結。因為不論是美河市的住戶、規劃地方的雙北市政府,還是建商或投資客,他們都已做好久居自己家園的打算?還是隨時都會離開?倘若是後者,他們終將不會擁抱一個地方,而是採取短視近利的幼稚做法,即追求短暫的經濟繁榮、剝奪後代子孫的生存權,並進而毀滅整個大台北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