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是自由作家
收拾一下心情,我要來談談這一次高雄大寮的監獄挾持案。這六名嫌犯既然已經失去生命,我當然還是要先為他們祈祝冥福,這是我們台灣人的厚道。
回到正題。在這一次的監獄挾持案中,不少人都認為這背後一定藏有非常大的陰謀,有人懷疑背後的導演就是國民黨高層,甚至有人懷疑這是中國對台灣的統戰花招之一。儘管這六名嫌疑犯最後都選擇自我了斷,仍然有人認為這一切都只是一場戲。我想這部份的討論已經很多了。
我想談的倒不是這些,而是從另一個角度切入。回顧這整場監獄挾持案的過程,在我腦海中所浮現出的,是清國著名文人龔自珍的有名文章《乙丙之際箸議第九》。龔自珍在此文中敏銳地指出,整個清國社會已經出現非常嚴重的人才危機。他寫道:
「左無才相,右無才史,閫無才將,庠序無才士,隴無才民,廛無才工,衢無才商,抑巷無才偷,市無才駔,藪澤無才盜,則非但鮮君子也,抑小人甚鮮。」
用現代漢語來說,龔自珍要說的就是清國各方面都缺人才,不但國家機器和民間企業缺少人才,就連黑社會也缺少人才,連厲害的小偷或強盜都沒有。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才士與才民出,則百不才督之縛之,以至於戮之」。因為外行的打壓專業的,專業的當然出不了頭,整個社會就形成了反淘汰。龔自珍認為這是清國社會非常大的危機。
如何區分外行與專業,答案就在於績效的差異。績效差的比較外行,績效好的比較專業,這是最簡明易懂的定義了。
話說回來,我認為在這一次高雄大寮監獄挾持案中,六名嫌疑犯選擇了績效最差的處理方式。
如果這六名嫌犯真是為了全體受刑人的處境發聲,那至少你必須先活下來。你必須活著,你才能說話,你才能發言。選擇自我了斷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但是活下來面對這一切,需要更大的勇氣。但是這六人顯然並沒有想這麼多。他們幾乎不知道必須要為某種價值而戰,他們儘管預謀很久但也沒有想出有效的、可行的備用方案,最後在情緒激動下選擇一走了之。這樣說或許有點武斷,因為有檢察官透露,其實並非所有嫌犯都只以自我了斷為最後解答。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終究都選擇一走了之。
台灣的黑社會注重犧牲、付出與勇氣,但是未必注重績效;即使注重績效,台灣的黑社會也普遍缺乏規劃出創造長遠績效的能力。光看這一點,恐怕台灣的社運圈或台獨圈也有類似的問題。之前酥餅老師就有提過「台灣人有那種只看犧牲與付出不看績效的習慣」,這在台灣恐怕是全面性的現象。白狼說,這六名嫌犯將會留名「兄弟史」,也是這種思維的產物──因為他們已經「犧牲」了生命。
放大來看,一個講究犧牲、付出與勇氣但是不講究績效的社會,這是前現代的社會,這代表我們還沒有現代化。大家要注意,我不是希望大家以後就只看績效而不看犧牲、付出與勇氣,不要誤會。我是說我們不只要注重犧牲、付出與勇氣,我們也要注重績效。
不看績效,是某種程度的反智。台灣社會有許多反智元素,例如雙重標準、抓小放大,寬己嚴人,這從六名嫌犯的聲明中可以明顯看出。但是我這裡並不想去批判他們,畢竟他們也是國民黨的黨國教育與親黨國媒體的受害者。台灣的監獄管理跟不上先進國家的標準,這跟藍營長期把持國會過半優勢有關,不注重人權的國民黨當然要負最大的責任。至於他們抱怨陳水扁保外就醫是一種不公平,唉,這真是弱弱相殘啊。就不看伍澤元和王又曾,就不看林益世和顏清標,前陣子王令麟不是才爆發出買通監獄高官的醜聞嗎!
一個前現代的社會,還有個特徵,就是注重人情與人脈。典獄長和戒護科長為了交換兩名替代役而自願當人質,我不懷疑他們的英勇,但是我也看出這個行為裡面有著台灣人標準的行為模式。什麼?囚情不穩?沒關係,我們是典獄長和戒護科長,我們平常對他們不錯,我們去跟他們聊兩句就沒事了。這就是台灣人最愛玩的遊戲規則。白狼會出現在現場,也是一樣的道理。
這次的高雄大寮監獄挾持案,從六名嫌犯的行動規劃到白狼發表的兄弟史言論,都證明了台灣的黑社會確實缺乏注重績效的人才。從這一點出發,這可以看出台灣社會真的是一個處於前現代的社會。我必須嚴肅地指出,我們目前共同擁有的這個台灣社會,真的已經「反淘汰」很久了。看看國外黑社會在現代社會中是如何進化與求生的,我就覺得,龔自珍的《乙丙之際箸議第九》,拿來描寫台灣也很適合。
最後我希望這六名嫌犯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