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被學術界認為是政治人物,被政治圈說是讀太多書頭殼壞去,想當作家但是藝文界覺得他沒有才華,因此只好繼續在學術與政治之間流浪,並嘗試寫一些風花雪月文章來野人獻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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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的棒球圈很熱鬧,各國的季後賽剛剛結束,各種錦標賽又跟著開打,首度在台灣舉辦的「冬季聯盟」也如期舉行。只是場內熱鬧,場外卻冷冷清清,看轉播就發現球迷門可羅雀,也難怪有錢大亨搶著要買媒體,積極求售的職棒隊卻乏人問津。
台灣人喜歡說棒球是「國球」,官員也喜歡沾光辦理各種轉播。但走闖各大公園校園,就會發現打棒球的小朋友越來越少,民眾對棒球的喜愛似乎僅限於打開電視,連到球場看球都顯得懶。球迷日少,球員打的也馬馬虎虎,看到「冬季聯盟」年輕的多明尼加球員奮力衝刺,一時有點不習慣。
甚且,要說棒球是國球,這國家的首都卻連個像樣的棒球場也沒有,天母那個球場沒有外野觀眾席,也剛好職業棒球連遭賭博重創,球迷越來越少,有了外野看台票賣不出去反而有點麻煩。
這幾天正在比亞錦賽的台中洲際棒球場,也被韓國隊抱怨場地積水,影響球員表現。更不用提桃園青埔球場被抱怨打擊區西曬影響打者視野,還被球迷戲稱為地主的「秘密武器」。沒有什麼好球場、或者首都根本沒有標準球場這件事情講出來,說棒球是「國球」就有點見笑了。
其實台北市中心的精華地段本來有個棒球場,位置就在現在南京東路敦化北路口的「小巨蛋」,也就是路邊自行車專用道因為不符需求剛剛拆除那裡。球場大門有點醜,是仿清代建築的牌樓。
1959年啟用,雖然設備有點前現代,看台椅子很多壞掉,廁所聽說會漏水,女廁聽說尤其恐怖。但這裡曾經陪伴台北人渡過無數場令人回味的比賽,比如1990年中華職棒的開幕戰,就是在這個球場舉行的。
在我成長的年代,棒球還稱作「國球」應該不過份。當時的球員技術固然沒有很成熟、調度分工也沒有很職業,但球迷的熱情簡直可以用口水淹死大象。投出職業棒球第一球的投手是張永昌、第一位勝利投手是杜福明、打出第一支安打的是鄭百勝、第一支全壘打的叫做汪俊良。這些資料很多我這一代的球迷不用查就可以背出來。
當時還是學生的我們幾乎人人都是棒球迷,下課時間,所有的男生在走廊上拿著紙球和掃把打起比賽,鐘聲一響就暫停,下一節下課繼續。
更不用提每天早上出門以前,一定會先到樓下偷翻報紙,看看心愛的球隊昨天有沒有打贏;或者明明應該要聽「大家說英語」的時間,我們都偷偷把頻道轉到中廣,聽半小時比賽,有時聽到欲罷不能,老媽還以為兒子多用功,「大家說英語」也可以聽到廢寢忘食,只是奇怪怎麼越聽英文越退步。
到球場去也是有的,當時中學生沒什麼錢,晚上出門又沒什麼理由,因此通常都只能看下午場的比賽,去排隊換免費的外野學生票。
台北下午喜歡下雷陣雨,一下雨球場就坑坑疤疤沒法比賽,因此也引起過幾次規則糾紛,第一次有教練被驅逐出場當天,我也躬逢其盛。也因為如此,1991年起,國內想學日本室內球場「蓋巨蛋」的呼聲鵲起,當時的行政院長郝柏村到球場看冠軍賽遇到大雨暫停,還被全場球迷同聲請願「我們要巨蛋」。
在還不太民主的年代,這種請願也算是創舉。
1996年,台北市政府決定在市立棒球場原址合併週邊的體育場,興建室內棒球場。1999年暫時替代(所以經與當地居民折衝後沒有外野觀眾席)的天母球場開幕,2000年12月1日,台北市立棒球場正式拆除。
但說真的,我與大多數台北人一樣,都不知道這一波台北市的政黨輪替,與棒球場的興建拆除,到底有什麼樣的關係?怎麼搞了半天,蓋出了一座不是棒球場的「小巨蛋」?
更別提2002年納利風災,該工地一度還成為全台北市垃圾的集中地,垃圾不知道清了幾天才清完,以及小巨蛋完工後一連串甚至動用警察和司法調查的經營風波。這些鳥事都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事過境遷,好像也從來沒有人負過政治責任,甚至法律責任好像也沒什麼存在感。
轉眼二十年過去,當年的市長一個變成總統,一個當過總統但卸任後被鋃鐺入獄。政治瞬息萬變,沒有室內球場這件事情卻永遠不變。大家都認清了「國球」只是政治人物隨便講講;球迷越來越少,少到只有內野看台的天母球場都坐不滿。
於是乎,現址變成不能打球的「小巨蛋」,反而變成明智之舉,不知道這算不算歷史最尖銳的諷刺。但話說回來,作為演唱會或藝文表演場地,「小巨蛋」的音響設備、座椅,顯然都不及格。為運動場地而設計的看台非常陡峭,看舞台劇難免有一種簡陋的違和感。有一次去看全本歌劇「阿伊達」,看到一半差點在遙遠的看台上吐血而亡。
幾天前,在臉書上看到一位同世代愛棒球的好友在新莊球場拍婚紗照,照片下面的紀錄寫著:「在我心中,唯一的棒球場就是台北市立棒球場,只可惜那裡已經回不去了。」城市拆拆建建、記憶隨之淡漠,偶而來到小巨蛋看那些不適合在這裡舉辦的藝文活動,轉念想起中學生的時代排隊換免費的「外野學生票」那種盛況,不禁要感嘆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