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為高雄人,不知正業為何物的工業設計碩士。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
前陣子恰巧有許多關於各國作文風格的新聞,例如法國考題用提問考驗思辨能力(以2014年哲學科文組考題為例):
1. 〈作品是否能訓練我們的感知?〉
2. 〈我們應竭盡所能地讓自己快樂嗎?〉
相較於法國,中國大學高考考題給的是較為明確且必須以正確方向限定論述的題目(以2014年四川高考考題為例):
〈人,只有在自己站起來之後,這個世界才能屬於他。〉(可以參考這篇讓人瘋傳的零分作文)
反觀臺灣近五年的作文題目(以2014年大學學測與指考國文科為例):
103學測〈通關密語〉、指考〈圓一個夢〉
暫不論東西方的思想與價值觀差異,我們需要去檢視的是,臺灣教育究竟試圖將學生塑造成什麼模樣?以及,在脫離這塊教育模板之後的千千萬萬個成年人們,是否成了臺灣教育理想中的大人?又將如何推動下一批千千萬萬個學生成為大人?
這並非駁斥儒家思想或老莊哲學運用於國文作文的論述風格,也不認為上述臺灣作文題目註定淪為空談,只是這些題目可能在七老八十的老人堆裡才擁有足夠的歷練去寫幾套大江大海。18歲的人生,都還沒有果子要摘什麼?除非、除非臺灣的教育從小就著重於體悟生命的陰晴圓缺人情冷暖,否則怎麼寫都是淒淒慘慘戚戚,被迫體悟,或被迫假裝體悟。
那麼,究竟如何在一點都不空靈的18年生命中用50分鐘寫好空靈作文呢?考試嘛,沒有攻略就不東方人了,寫老師喜歡看的、大家期望看的。如同新聞和高中學校總拿作文滿分的範本告訴大家「這樣寫才會滿級分哦」,早已成了國文思考的具體腐化行為,扼殺殘存的思辨能力。
臺灣的作文訓練方式一直都是教大家寫出「好的」、「勵志的」、「正面能量」的文章,而最容易發揮的題目就是這種虛無縹緲的…隨便一個東西,真的是隨便一個東西,讓每個人都「有一點感覺」、「啊…好像想起什麼」。面對這種無重力題目,引述古文是必須,拿出(不管真的假的)自身經驗是必須,(不管真的假的)掏心掏肺也是必須,死命擠出全身最正向的情緒才能洋洋灑灑下筆如有神,最好還要能夠連自己都感動到無以復加不能自已才能自欺欺人,在50分鐘之內以聖潔天使的身份振筆疾書,我光明、樂觀且自信、我擁有豐富的過去與展望未來的能力,最後用刻骨銘心般地篤定語氣隨便寫一句話做結論。
那麼,臺灣作文到底希望從學生身上看到什麼呢?我不是出題者我不知道,但感覺出老師們希望學生個個都是修行者,去生命的夾縫中尋找各種小確幸,在這些虛無縹緲裡面,自己想辦法好好活著。
研究所時期時常看許多論文都像不停跳針一樣,這一段重複上一段,下一節重複前一節,教授幾乎要花最多時間修改用字遣詞和語序、文法,然後繼續避免過度跳針。但這不是小時候作文課就教過的嗎?究竟這些訓練後來成了什麼呢?我們跟著越來越高的學歷學會漂亮的話術、委婉地虛應、靈活地推諉,學會最好什麼事情都不求甚解。因為太多時候,太過了解一件事只會讓自己更不快樂,因為你開始不懂為什麼不會寫論文的人要寫論文,為什麼鹿茸是鹿耳朵裡面的毛,為什麼有理想抱負的人最後都離開自己的跑道。
原來伏筆早就埋好了,從好多好多年以前就開始,老師們希望學生個個都是修行者,去生命的夾縫中尋找各種小確幸,在這些虛無縹緲裡面,自己想辦法好好活著。然後我們繼續洋洋灑灑天馬行空拍些事不關己的照片談些義正嚴辭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