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國立陽明大學心智哲學所碩士
北捷隨機殺人案,引起空前的恐慌。兇嫌冷酷殘忍,但現今主流論述都未能直指問題核心。這些表面的討論和補救將無法防止同樣的、甚至更嚴重的悲劇再次發生在台灣。
有些較敏銳的人已經想到這次的殺人事件必須從社會結構和教育層面去討論,也有人指出單是在兇手身上不斷地找標籤是錯誤的方向。我認為,所有的問題都可以連結到一個核心:「我們已經不再懂得如何尊重他人的生命」。
當然,我如果現在抽問任何正常人,應當不會有人認為自己是不尊重他人生命的吧。但是我這裡要說的不只是敦親睦鄰這種善行。認真地看待一個人之為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們必須超越單純的同情惻懚之心,去真正面對對方存在的特殊性和自主性。「如果我是他的話我會如何如何」這種想法終究是從自我的角度出發,並不是真的尊重他人。尊重一個人、就會尊重他的整個生命史、會試圖了解一個人為何是現在的樣貌,而不會輕易地對別人貼標籤。例如當我們在電視上看到在行政院前被水車攻擊的學生,即使未曾謀面,也不會無感、或把他很快地歸類為英雄或暴民,而是真正去思考為什麼他要選擇這麼做。
我們應當將人視為人。然而,當今社會卻到處充滿反例。我們被教成不需尊重他人,所以自己也不預設要被別人尊重。用遊戲比喻的話,人就像是遊戲中的變數而已,所有人的生活都只是冰冷的數值變動。這樣貶低人性的例子,近來馬政府一直示範給我們看:例如都更案、服貿協定、自經區設立,只有GDP變動被在意。國道收費員在ETC化之後集體失業,有多少家庭生計崩塌、多少小孩上學有問題、多少人養不活自己,許多台灣人是不習慣去想及的。在太陽花社運中,50萬人上街頭。那是多少人寶貴的時間與勞力?是多少個主動思考判斷、甚至要痛苦地和自己過去和家庭的價值觀決裂的人?但對於掌權者來說,卻只是統治的阻力,只不過是應該被排除的50/2300,使用暴力在所不惜!
不再尊重他人、這樣的一個冷酷社會,付出了代價。人通常不會懷疑自己的存在,但這存在價值卻一直被其他人貶低:人變得連螺絲釘都不是,只是一堆變數、在這個系統中互相利用。這樣病態的環境中總會有人無法接受。如果找不到逃離遊戲的出路,便容易陷入一種個人的虛無主義、開始覺得自己的人生毫無意義,所以一死了之也沒有差別,自殺率也隨之提升。置之不理,下一階段,則是社會的虛無主義。到這個程度,不只自己可殺,整個環境也都沒有意義。因人而異,就可能出現「我要殺人以求被處死」、「別人的生活一樣爛,我殺了他們也沒差」、「我要用殺人讓大家看到生命的荒謬」等等的想法。在撰寫此文之時在加州又發生了類似的憾事,又可為證。只要社會人心沒有往更尊重人的方向改變,我們只能預期下一次無差別殺人事件一定會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