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看電影】新莊副都心的流浪狗 ——談《郊遊》與遠雄國都的紅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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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高雄長大,習慣做一名在都市叢林裡張牙無爪的居民,是尋常生存於都會區的一名觀眾,幾乎要忘記童年時,也曾有過白雲悠悠、陽光柔柔、青山綠水一片錦鏽,小手拉著大手的「郊遊」想像。
 
圖片來源:新北市文化局
 
到台北讀大學以後,居住在新北市的三峽區,見過整齊林立、名聲聳動的「三峽遠雄大學城」 ;見過到處有著揹著、扛著房地產廣告,模糊面孔一閃而逝的底層勞工;見過被迫遷而綁著白布條抗議的龍埔里居民;見過建築樣態多樣,卻留著數度拆遷疤痕的三鶯部落。人與都市居住空間的關連,發展主義之下的地景,這幾年內才在我腦海裡有清晰的衝突對比。
 
所以,甫獲金馬最佳導演以及最佳男主角的《郊遊》 ,觸及了我這份習得而來的不協調。
 
流浪狗與統治階級,臨時工與秩序潔淨的跨國企業,手舉牌張揚著房地產開發炒作,擁擠的交通人群爭先恐後,滿江紅的風霜指著勞動底層的抑鬱和失序,接連而來是破碎家庭中壓抑的食與色,生活流離與掙扎,吃喝拉撒睡,都處在建築空間與人性尊嚴的邊緣地帶,人物與地景間的互動痕跡也劃下了權力流動的隱喻。從自然景觀和廢墟、古畫的地域交錯,到特寫人物風霜和狂爆宣洩的情感,在甦醒的光亮中離場時,彷彿是迷幻而超現實的觀影,卻在我腦海中投射出現實、殘酷和急迫的焦慮。
 
焦慮的確迅速延燒了,這部對我而言帶著衝突與批判氣息的影片,置入利益牽涉龐大的現實素材,在作品的脈絡當中,應當只會成為房地產反面的宣傳廣告,如今卻成了「遠雄國都」開紅盤的利器 。遠雄也理直氣壯、大言不慚的,藉著《郊遊》拿下金馬獎的聲勢,將「力挺國片、文藝氣息、與有榮焉」 等等掛在嘴邊。
 
或許是太過愚昧而忽視或誤解影片的意義,也或許是草率的認為即便播放該片,也不會有自打嘴巴的效果,更有可能的,是無論觀眾如何理解和感受,他們不害怕也不在意,或者說,電影的內涵其實完全無所謂,因為兩者根本不在同一個平台戰場。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而是一個願將批判素材用於做藝術呈現,一個願將世俗的廉價符號轉換為品牌價值。
 
圖片來源:遠雄建設
 
企業出錢贊助、包場觀看,乃至於運用其中的元素做宣傳,對藝術家本身是件不可迴避的過程,是供給需求的必然,尤其對於在台灣無法仰賴戲院生態存活的藝術工作者們。我並不認為導演和演員出席遠雄的宣傳場合有何不妥,他們的作品當中已經包含了對於這些產業和開發景觀的態度,而理當相違背的價值,因形式和權力的差異而被擺在同一個時空,無疑也是對這些上層階級的嘲笑。
 
只是當回過頭來直視貪婪的炒作開發、失控的都市更新、權貴的有恃無恐,不得不撇開眼前林立的遠雄住宅群,先麻痺的離場之後再穿起雨衣,流竄在城市之餘,偶爾也喚起那踩踏在寬廣大地的兒時圖像,來對當前的焦慮做出反抗。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