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想想】數字台灣：包青天與洪仲丘

台灣人愛看電視的習慣，我想沒有其他國家可以比擬，其中，台灣有線電視頻道之多，或許可以列入金氏世界紀錄了。有趣的是，當全世界電視系統都在數位化時，台灣有線電視的數位化牛步，愛看電視的台灣人卻能忍受；包含有線與有線在內的電視頻道超過上百個，節目重播與濫竽充數令人不滿，愛看電視的台灣人卻不會抗議；至於，節目重播時還有高收視率，這更是台灣人的傳奇了。

《包青天》這部電視連續劇，可說是連續劇的傳奇經典；從1974年開始，每次播出都獲得觀眾的青睞。1974年4月8日至1975年11月3日，華視將北宋包拯傳奇故事改編為連續劇《包青天》，由儀銘飾演第一代包拯。由於極受歡迎，《包青天》連續播出了350集，是1970年代至1990年代的紀錄保持人，至於蔣光超主唱的主題曲《包青天》也成為家喻戶曉的歌曲。《包青天》在香港TVB播出時，還創下87%收視率，也在TVB最受歡迎節目中佔居第二位。

1993年2月23日，華視再度推出新版《包青天》，由金超群飾演包青天，港星何家勁飾演展昭，這也是台灣觀眾最熟悉的《包青天》版本。這部戲原本只計畫製播15集，但因為收視率出乎意料，最後製播236集，一直到1994年1月18日才下檔。此外，此劇在香港也繼續維持高收視率。2006年11月，華視因為墊檔需要，在上午時段重播1993版《包青天》，沒想到在沒有宣傳、沒有預告的情況下，收視率竟然將近0.8%，這個數字超越了所有政論節目收視率的平均值。

2010年至2011年，華視重播1993版《包青天》。表一為重播的《包青天》在各週收視率，由此收視率可以發現重播的《包青天》依然受到觀眾青睞，該劇在電視戲劇類的排名中一直在第三名第四名之間。其中，三個經典單元「鍘美案」、「鍘龐昱」和「貍貓換太子」的「鍘頭」片段收視率分別來到1.32、1.43、1.40。此外，2008年，金超群與何家勁也在中國重新拍攝《包青天》；2009年，《包青天》在山東齊魯電視台播出時，更維持超過10%的收視率。顯然，《包青天》在華人文化中具有一定程度的份量，畢竟，華人社會的人治與特權色彩太濃，人民心中皆需要《包青天》的正義。

表一：2010-2011年《包青天》重播收視率

（作者整理製表）

表二是中天談話節目《新聞龍捲風》在上週的收視率，這個收視率和《包青天》的重播收視率不相上下。但是，《新聞龍捲風》在洪案爆發前，收視率維持在0.48-0.70之間，這些數字在夜間的談話節目中，的確不是很理想。然而，最近在洪仲丘命案發生後，《新聞龍捲風》的收視率飆昇了兩倍，從1.23至1.55不等。當然，主因就是《新聞龍捲風》的來賓，尤其張友驊與其他人的爆料內容，獲得觀眾的青睞，滿足觀眾對官方辦案的不信任感。觀眾的收視動機，可能和收看《包青天》的心理投射類似。

表二：中天《新聞龍捲風》的收視率變化

（作者整理製表）

由於大家不信任國防部軍事檢察署辦案與桃園地檢署對洪案的偵辦，媒體對案情消息的披露就成為不少人關注的焦點。7月中旬，媒體的焦點開始鎖定洪案，談話節目每天都是洪案進度。在過去的經驗中，當新聞媒體與談話節目集中報導特定議題兩週後，觀眾就會彈性疲乏；但這次的洪案，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7月20日，網友號召5千人包圍國防部，卻來了三萬人。8月3日，網友號召10萬人送別洪仲丘，卻來了25萬人。顯然，人民對政府與司法的不信任，以及對正義的期待程度極高，同時也造就了相關新聞與談話節目的高收視率。

長期以來，華人社會就是「人治」與「特權」的文化群體，台灣話有幾句與司法相關的名言：「有錢判生」、「無錢判死」、「一審重判、二審減半、三審豬腳麵線」。據此，因為人民對現實司法毫無期待，導致人民轉向尋求心理上的慰藉。就在這個當下，為百姓伸張正義不畏懼權勢的《包青天》就補足了人民的心靈需求，百姓的移情作用，同時也成就了過去《包青天》的收視率。

現在，由於媒體幾乎都站在馬政府的對立面來審查洪案，不信任馬政府的觀眾紛紛打開電視追蹤進度。此外，因為收視率，記者壓力不小；年代中部新聞中心的年輕記者蔡銘瑋，因洪案工作量重，導致遺憾的發生，年僅24歲。

洪案堪稱有史以來，媒體與人民同時關心同一事件最久、最深入、最集中的一則新聞事件。造成全民關注洪案的因素大致有幾個，首先當然是媒體集中報導，觀眾接收密集訊息；其次是多數退伍義務士兵都清楚軍中就是這般的黑暗；再來則是自己或自己的小孩以後也可能得從軍；當然，最重要的，就是軍方一手遮天，加上桃園地檢署護航，使得人民紛紛走上街頭。或許，這些上街頭的人，都希望能有個包青天協助揭發黑幕。只是，如果現在還有包青天，包青天能夠對抗總統和軍方嗎？連法務部和桃園地檢署都做不到了，類似包青天的一個小小地方檢察官能做什麼？

然而，在關心洪案同時，我們不妨好好思量更多的問題。當大家關心洪仲丘時，是否有許多很重要的議題也被這新聞掩蓋了？例如大埔強拆民屋、服貿準備強渡關山、問題重重的核四公投案等等。

從這十幾年來的社會氛圍可以觀察到，人民似乎很在乎「死刑」與「貪污」。對很多人而言，「死刑」是正義最極致的表現，所以當包青天開鍘的瞬間，收視率最高。至於貪污則是很有趣的議題，談到貪污，人人恨得牙癢癢。不過，人民卻只對「個人的貪」有感覺，對於黨國結構性的貪污沒有知覺，甚至認為這是歷史的必然。還有，大家對問題重重的公共政策不在乎，對於還沒發生在我後院的問題也不在意，對於轉型正義漠不關心時，我想這些才是更令人憂慮的現象。

如果，大家都願意關心公共政策，善用公民的力量監督政黨與司法，一旦台灣是個真正的法治社會，而不是人治社會；一旦有這麼一天，沒有人需要去跪求總統時，那麼，大家就可以完全拋開《包青天》情結，因為當台灣是真正民主與法治的國度時，就不會有人需要《包青天》，當然也不會再有另一個類似洪仲丘的「國防布」案。